八
河头,作为莆田古城“九头”之一,河头已经找不到一缕一丝的痕迹,一些古老的地名,与古老的城市民居共同消失在我们记录的前方,来不及作一点点的文字留存,这些古老的老房子、围墙、小巷、天井、前院、门楼、砖埕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只能从《莆田县志》、《兴化府志》上那些简单的文字,去拼凑一个完整的城市角落,试图让喜欢莆阳城的读者能够从一些文字上重新拾回对古城的记忆。
河头,大约在城隍庙与后塘之间的兼济河上,这时候的兼济河由于明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兴化知府岳正率众疏浚兼济河,并在城隍庙北边扩大的水面面积,形成一个湖泊,被城里人亲切地称为“小西湖”,围绕着“小西湖”而筑建的一些石护栏、石台阶,仍至三二块飞架的小石桥,整座西湖弥漫着闽中小城的绮丽风光。六百多年来,历任兴化知府,兴化达官贵人掀起了无数次整治兼济河、“小西湖”的水利行动,兼济河与“小西湖”保持着六百多年的风光秀美,成为城市一处不可或缺的自然景观。在清初莆田文人林尧英的心中,小西湖的水波牵动着他久久不能平静的情感,无论在他登第进仕,远离故乡他乡为官之时,还是他回乡省亲,流连在莆阳旧城之刻,“西湖水镜”永远是他心中的“二十四景”,也是他永恒的乡愁。
西湖水镜,作为清朝莆田二十四景之一,一定有着她独特的美丽和不同凡响的文化内涵。在古老的农耕时代,一个干净的湖,那些四季淌流的河水,不仅让文墨客留下几多关于西湖的诗篇,让后人读起,仍有止不住的感叹,而且西湖不仅仅是一面湖,也是一面政府良心的镜子,照亮了执政者的良知与道德,照亮了一座城市的生态环境。
或许“西湖水镜”不是莆阳古城一曲不了的绝唱,“河头”可以消失草舍里、濠浦里、后塘巷可以消失,流淌在一座城市内心的河流不会消失,映衬一座城市良心的“西湖水镜”不会消失。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一首沾湿着干净西湖之水的诗歌,将在城市的版面上大声朗诵。
河头,地处宋元与明清两个版面的旧城中央,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清澈的流水,古老的护城河,名士聚居的古城区,湖面上若隐若现的屋檐,若合若离的人影迷茫,这些都是莆阳古城难得的自然风光。下井巷、濠浦巷、后塘巷、草舍里、濠浦里,这些散发着浓厚古城声息的地名,有着多么美好的记忆。居住在草舍里的方氏,是从坊巷朱紫坊迁徙过来的,是莆阳的一大望族,其中进士的人数位居莆阳各姓氏之首。从草舍里走出的莆阳名人不计其数。濠浦里,主要是从东阳、濠浦迁移过来的陈氏家族,浮山陈在莆阳有着一卷诗书传家的科举佳话,清中后期从濠浦里走出的陈池养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员。这个在史书里占据着重要章节的莆阳名人在致仕四十年间,为莆阳的水利事业作出卓越的贡献。
兴化府城隍庙,创建于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嘉靖年间,倭寇攻城,庙毁,明后期重建,清前期重修,是莆阳大城上保存最完整的城隍庙。城隍庙主祀的城隍爷是南宋抗元英雄陈瓒,每年从年初到年末都有隆重的祭祀活动,一些具有城隍庙特色的民俗活动,仍然在延续着不息的文化薪火。幽暗、宽阔、压抑、城隍庙主殿呈现着人与“鬼”之间神秘而又恐惧的氛围,压迫着每一条疏忽的神经,让人有点窒息的感觉。尽管每一天的早晨或黄昏,总有一些虔诚的信众来大殿点香、祈祷、三叩九拜,那些陌生的表情、虔诚而又沉默,黯然而又感悟,烟火点亮了一面神秘的面孔,面孔背后的心情或如灰烬,已沉淀在香炉之上。
九
明代初期“宋真门”消失在旧城扩建中,在辰门兜这个地方,丰美河边筑建“拱辰门”,即西门。莆阳城历史上有一次重大的扩张,从“宁真门”伸向拱辰门有一条窄窄的街,叫北大街,当时聚集在“观桥头”的一些市肆、商铺,迁移到辰门兜附近,且逐步繁华起来,形成了莆田旧城区一个集市,老城里人就把这个角落叫做“市头”。
“市头”的历史虽说只有六百多年,比“观桥头”、“社衙头”、“衙石头”、“井头”等其他角落时间要短了四百年,但“市头”在明、清两个朝代却有了长足的发展,明、清两代,莆田有六百多个进士,许多进士入仕之后,都把自己的私宅建在“市头”,后发制人,这些私宅有了更大的建设空间,成为莆阳城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市头”所占据的这个“角头”,其实在南宋时期就有众多的望族从旧城内迁到这里居住。长达三百多年的平安岁月,刘姓、黄姓、陈姓、林姓、郑姓、方姓等莆阳城大户人家,或有子弟高中进士、举人,封官进爵需要重立门户。或兄弟众多,老房子住不下几代人,分立门户。总之,南宋、元朝就有众多的旧城人家移居此地,成为“市头”最初的“开拓者”,为这片城区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市头”,人文鼎盛,名人辈出,商贸繁荣,成为莆阳城重要的文化景观,御史巷、高吕巷、双池巷,这些古老的街巷居住着众多莆阳文化名人,构筑莆阳灿烂的人文底蕴。龙皮社、忠巷里、十八店、后塘、塔兜,这些曾经熟悉的地名、地方,建筑消失在我文字的前方,但我还是能熟稔地背诵起他们的诗词文章,记住他们不朽的生命价值。刘克庄,南宋文学伟大的旗手,代表着南宋未年五十载的文学成就,他的诗词、诗话、文章有着那个年代最高的文学水平,八百多年过去,至今读起,仍有一腔正气与豪情回荡心中。
双池巷、双池还在,小巷依依、庭院深深,那些几百年的宅第依旧守望着主人曾经的荣耀与富贵,守望着裸露的红砖密不透风的缝隙,守望古旧的屋架下,巧夺天工的斗拱,偶露峥嵘的匾额。照墙上爬满青藤,迸长着的绿草,盛开着无名的小花,像一面巍然屹立的历史长镜,照亮了莆田人气贯长虹的精神与气质。门槛上被无数双的脚印磨去了鲜艳的木质色泽,整座门楼仍以其傲然的姿式在暴风骤雨中,守望着整座宅院的风花雪月,守望着大门、窗户、墙面,数不清的雕花,和笔挺地支撑着屋檐的木柱与石础。
双池巷仍保存着古老的农耕文明所熏陶着美丽的建筑文化,让我的目光拥有了长长短短的幸福感受,让我的心灵在砖墙与土墙之间流浪,在石板与窗户之间安息,在古老的建筑形体中惬意地飞翔。走过双池巷,在一座宽阔的古刹里,更能充分地感受到古城的苍阔与忧伤。云门寺,一座在城内蛰伏千年的寺院,如此辽阔地占据着古城一个巨大的空间,宁静、安然、淡泊,像一棵青翠的菩提树,悄无声息地隐藏在繁华之中,又能独树一帜地保持着干净、空灵的禅意,让奔跑的心灵在此间有了难得的停顿,有了坐禅诵经的自然情怀。
云门寺,也叫云门国清禅寺,始建于宋德佑元年(公元1275年),历经元、明、清七百多年时间,虽经元大德年间、明万历年间、清乾隆年间重修,仍保存宋代的寺院建筑风格,由门坊、天王殿、拜亭、大雄宝殿、两庑组成。大殿重檐歇山顶、抬梁、穿斗式木构件,气势恢宏,古色古香,有着明显的宋代佛教文化气息。整座云门寺果树茂盛,绿色环绕,石盆、石梁、石牌随处可见,空阔、绿色、幽静、沉浸其中有无限的清凉。云门寺不仅是福建省文物保护单位,也是福建省唯一的一座云门宗禅院。
“市头”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落,东里巷,东里巷也叫东黄巷、东黄里。这是一个有着特殊民俗文化特征的里巷,整个东里,数百户人家的建筑,围绕着黄滔祠散开在一条环形小巷,并且在这一条环形小巷上又散开着一些更小的小巷,小巷的旁边或尽头,耸立着一二座古旧的宅院,这些宅院有着共同的文化特征,那就是门楼的屋檐下,有着一副一样的门联,有着一对一样的红灯笼,红灯笼上写上金黄的黄。而这些古旧的不忍细看的门楼,门面已被风雨剥蚀着如此破旧,有些残缺的木板仍死死地坚守着门的位置,尽可能地阻挡着风的越过。还有一些用石砖作为基础的土墙,那些用于缭绕泥土的稻草已显露无遗,仍以泥土的方式支撑着门楼,屹立在每一座宅院的最前方。
黄滔,唐未著名文学家、诗人,有着“八闽文章始祖”的美称,是莆阳黄氏又一大开基宗祖,东里黄由此繁衍着无数优秀的家族子弟。元大德八年(公元1304年),东里黄氏族人为纪念开枝立宗始祖黄滔,在此创建祠堂的正厅“思敬堂”。明朝天顺年间,黄氏族人又在“思敬堂”前面和左右,建筑了“敦叙堂”,大门马台和东直房。整座大宗祠保持元代的建筑风格,天井宽大、幽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祠堂天井,匾额、石刻、石鼓、下马石、旗杆石,这些珍贵的文物保存着每一个朝代的文化印记。在黄滔祠大门前面的照墙上一块块刻着“东黄”、“状元及第”、“名宦旧第”、“稼村”、“清白传家”等石刻,这是这个东黄黄氏家族以他们的才华和品格所镌刻在历史之中的评价与褒奖。
十
兼济河发源于太平山,流过旧城一段幽幽暗暗的街巷与古建筑,在旧城的城墙下汇入了绶溪。这条宋元旧城的护城河,泛动着一波波五彩缤纷的文化波浪,流传了一曲古城优美的绝唱,至今仍打动着我们的情感。兼济河、洞桥头、小西湖、河头、兼济桥、观桥、观桥头、水关头;这些与兼济河有关的地名、建筑物,如此深情地牵动我对莆阳久久不能平息的情感涟漪,让我苦苦的寻找不仅有了旧城具像上的地名,也有文字资料上娓娓动听的旧事。
水关头,在丰美河(护城河)之畔,在农耕文明时代,也是莆阳城唯一的一个内陆码头,一个有着历史文化内涵的渡口。清朝以前,兴化府一些水兵也驻扎在水关头,成为兴化府城一个重要的战略隘口。民国时代,水关头却是一个从城内通向另一个重镇涵江,通向辽阔北洋平原的一个渡口。那时候,众多的木船、汽船从渡口出发,穿梭在纵横交错的绶溪水系上,来来往往,热闹非凡。1939年,兴化府城拆除城墙,兼济河与丰美河汇成一个水系,兼济河畔兴办了众多的粮油加工厂,从城内的一些古老的渡口,可以从加工厂直接下单,从兼济河上运往北洋各个村庄。这也是水关头一页不可缺少的历史。
水关头,也是一个角落,一个角头,以兼济河出口处为中心,周围也分布着一些街巷、建筑、渡口、文物古迹。南河边路、北河边路、坑边巷、英惠巷、霞美巷、居仁巷,这些古老的街巷,一些已经永远沉没在历史的海洋里,比如北河边路、南河边路,一些仍在以其断断续续的面貌保存着一些珍贵的历史建筑,为我们的历史追忆留下非常宝贵的见证。
霞美巷、居仁巷被城市的道路压仄在一些短短的巷口,但它们仍以其深厚的文化积淀,鲜活地保留着一些仍让我们感受到古老沧桑的宅院。走进这两条千年的古巷,分明有一缕高雅的古风萦绕在这破旧的氛围中。黄氏大宅第、郑氏大宅第、林氏宅院、李氏宅院,还有众多民清古民居簇拥着窄窄的小巷,那些高高的大门,古旧的对联与门楣斑驳的墙体,还有一些曾经入仕的官宅,仍保留着一对与级别相对等的石鼓,在沉默中默守着主人千年百年的秘密。如今,又以自己的高度衡量着一座古老的建筑文化的高度。或许霞美巷、居仁巷从文化上并不属于水关头这个角落,坑边巷、英惠巷同样也不属于这个角落,但从地理上,从距离上,我还是把这些本属于其它角落的街巷划给水关头,让水关头这个富有水文化的角落,有着一些必要的文化底蕴。
坑边巷,在地图上还是比较长,有一半以上的路段应该属于观桥头。位于坑边巷往北河边路的翁氏古民居,我还是让它成为水关头的一个文化建筑,翁氏家族也是莆阳一大望族,从北高竹庄发枝,翁巨隅、翁承瓒等历史名人在这里围海造田,完成了一个家族源头的开始。其后,又在清浦六桂分枝,翁氏家族拥有了更宏大的历史脉络,翁、江、方、汪、洪、龚,枝开六叶,在莆阳、在八闽、在中国、在世界枝繁叶茂,成为中华一个非常重要的望族,从翁氏祖祠、六桂堂走出来的无数读书人,以其眼花缭乱的科举成绩,在莆阳科举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翁氏宅第座落在坑边巷、北河边,也座落在车水马龙的梅园路边,这座规模宏大的古民居,仍保存着比较完整的布局,是研究明朝官宅一个不可多得的实证,它的完整保存是莆阳城作为历史文化名城一个不可缺少的文化建筑,应当也是一张亮丽的名片。
英惠巷也是莆阳城重要的一条古巷,居住在这里的各个姓氏,大都是宋元时期重要的官宦之家。散落在各个角落的里社,有着比较悠长的历史,可以印证这些家族的千年百年历史。
位于英惠巷三叉路口的英惠社,是莆阳城最具文化典型的里社,这不仅体现在它的建筑布局上,英惠社的建筑是类似梯形的形状布局,前面窄,前殿的面积不及后面正殿的一半,中间的拜亭采用莆阳宫殿结构,前殿、拜亭、正殿连成一个建筑形体、古朴、幽暗、破旧,但不失一个优异的古代建筑,现在仍完整地保存明代建筑,是莆阳城占地面积最大、建筑时间最为古老的里社。
黄惠社始建于唐代,原名延福祠,原系北河黄、林、郑三姓共有的里社,主祀孚惠建德王,并祀社妈李三夫人、哪吒、陈靖姑神像,右殿主祀妈祖,历代均由三姓乡亲举办一系列的民俗活动,这些独具莆阳民俗文化特色的民间祭祀活动,成为莆田共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十一
莆田的“九头”并不是代表莆田城的全部,莆田城东北部的东岩山和东山巷,一直占据着莆阳城文化的高点,无论是自然景观、人文景观都有一页非常重要的内容,在这篇《千年莆阳城》中不能缺失具有千年历史的东岩山,一定让东岩山的往事与建筑共同叙写莆阳城的历史。的确,把东岩山围进莆阳城,是明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这也是兴化府城最后的一次扩建。
东山巷屡经改造,原址已无迹可循,东岩山上众多的文物古迹仍保持完好,成为古城最重要的文化古迹之一。报恩东岩教寺,始建于公元于宋淳化元年(公元990年),元、明均有重修,寺中重要的建筑物——报恩塔建于宋绍圣年间(1094—1097),石构、三级、八角,是莆阳城内保存最好的石塔。报恩东岩教寺以其古老的建筑,和报恩石塔、和寺后六百多年历史的松柏,共同构建东岩山上佛家的修身之地。或许你不经意中走进报恩寺,立即被会那种孤独、静谧、凄凉的氛围紧紧包围住,容不得有半点的急躁、烦恼、不安……
东岩山还有一处人文景观,东山祖祠。这座有着浓郁三一教宗教文化色彩的场所,是著名宗教改革家、思想家林龙江先生的祖父林富所创建的“东山樵舍”,是东岩山一所著名的书院。林龙江青年时代在此读书,后来又在这里讲学、传播三一教的学说。林龙江逝世后,“三一教”门徒就把书院改建为麟山祖祠,俗称东山祖祠,主祀三教先生林龙江。
这座创建于明朝的古建筑,坐北朝南,由三门、石埕、拜亭、月墀、宗孔堂组成,清宣统年间有过重修,是莆阳又一重要的宗教发源地,也是海内外一千多所三教祠的祖祠,数百万的三一教门徒视为心中神圣的朝圣地。作为祖祠内一个重点的文物,东岩山樟树,种植于晋代,距今一千六百多年,是莆阳城内最古老的植物。在明朝三一教伸枝开叶之际,樟树在一场暴雨雷电中主干分为三支,成为东山祖祠的一个天地人合一的奇迹,晋樟也被门徒传为三教合一的象征。
东岩山还有一个重要的文化古迹,妈祖行宫。行宫始建于宋代,元、明、清、民国均有重建,由禹门、戏台、建山堂、梳妆楼、行宫主殿组成,仍保存着一些宋元的文物,尤其宝贵的是行宫主祀的妈祖神像,是南宋时期的文物,已经有八百多年历史,是妈祖行宫的镇宫之宝。
东岩山地处于莆阳城内,众多的宫庙、书院从宋朝开始创建,同时,又没有受到损毁,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遍布山坡、山巅的各种树木,也没有受过太多的砍代。百年千年,枝繁叶茂,完成地呈现着一座文化名山的历史魅力。“东山晓旭”是莆田二十四景之首,在农耕时代,登东岩山之巅,遥望东之海,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逐渐照亮了东门,照亮城墙、城楼、城垛,照亮了依山而筑的莆阳古城,照亮一座城、一方水土、一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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